星期四, 12月 15, 2011

輾轉思歸

林夕說過要有相當的感情經歷才能寫好歌詞。大學時上董啟章的課,他又說把韓麗珠的輸水管森林和看不見的城市中關於廢墟中的洗浴設施等的一個篇章相提並論。

......


我一無所有。我能給你的只是激情

她從來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生。她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中學教師,每天早上五時三十分起來上學,睡覺的時候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差不多一千多度,近視三百度散光,三年前才配了隱形眼鏡,冬日夏天都穿一條黑裙子,與丈夫五個月才有一次性,整個人都十分過時,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基督徒,但很奇怪,她不。

搬到了屯門,轉到一間五級學校教的是中五的數學。壞學校的男學生特別高大,肌肉發亮,腋下的濃毛總教她不敢直視。她開始教微積分便感到了不安,好像有數字在咬她。

男學生做算題時她坐在那裏看校園已經開始轉紅的楓葉。十月天氣,她一直流汗,黑絲裙子緊緊的貼在腿上。她掏出手帕來抹汗,手帕是血紅的,也是絲。

他坐在後排看他。她流汗時他開始發硬,也流了一身的汗。

和她一起流汗就像和她有什麽關係。

測驗時她在試卷裏收到一張從裸女雜誌撕下的女郎照片。女郎的下身和乳房密密麻麻的寫滿她的名字,女郎的口部還滿滿的畫上瓶子毛筆木梳等硬物,塞着。她嚇得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這不可能。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就像犯了什麽罪,她不敢對人和人提起這件事。這她自己她都不敢想。

惹人遐想,令人動心起慾,就是她的罪。

但她知道。她上數學課她不敢望課室後面。

要來的終要來。他在教員室門口等她。她走到他前面,停下步來,右手還抱着一疊數學習作簿。他沒說話,雙手插在褲袋裏面。她頓一頓,就「拍」的給他一巴掌。

當夜的月亮很殘酷。

她病了。再上中午數學課時後排空了一個座位。她怔怔的坐下來。良久,坐在前排的小男生低低說:「我們都答完了,密斯。」

那個座位一直空着,直至校園的野火花盛放,他們把座位搬走了。

夜來她自睡夢中苦醒。丈夫抱著她,她說:「有一個男學生。有一個男學生。」

「他為我自殺。血跡從男廁一直流流流到籃球場,真可怕。」

她一直說着說着這故事。跟姊姊說,跟大廈看更說,跟醫生說,甚至寫成小說,登到報上。

(黃碧雲)

1 則留言:

Gideon 提到...

很有趣。。。是黃碧雲的哪本書呢?